那兩名宮女面帶笑意的看著我，突然，那名叫靜春的宮女道：“奴婢一直在侍弄花草，未曾見過姑娘，今日一見，竟覺得姑娘有些眼熟呢。”

名叫巧蘭的姑娘一聽，也細看了我兩眼，笑道：“就是呢，好似在哪裏見過姑娘。”

我淺笑道：“我入宮不久，在宮裏走動的不多，許是你們看錯了。”

“姑娘說的是，許是奴婢們認錯了。”名叫巧蘭的宮女正要起身去打掃，突聽靜春道：“姐姐你看，姑娘的眉眼是不是和從前的素妃有些相似。”

巧蘭立住身子，又將我一番打量，道：“這麽看來，姑娘的嘴唇倒是和錦妃有些相像。”

靜春喜道：“還有姑娘的笑容，和德妃竟是一模一樣。”

我與德妃雖有過幾面之緣，可因她衣著邋遢，不飾妝容，也未曾細心留意其樣貌，今日被這兩名宮女一說，才想起小九曾說過我和明蟬笑起來一模一樣。只是這兩名宮女的話倒讓我糊塗起來，遂問：“你們以前在哪裏當值？怎會如此熟悉三位王妃？”

巧蘭回道：“我以前是伺候錦妃的，靜春是伺候素妃的，因三位娘娘時常在一處說笑，我們也就對德妃熟悉一些。”

我突然又想起蘇煜時常念叨的玉兒，便問她們：“你們可曾知道這宮裏有個叫玉兒的？”

她二人相視而望，回：“新進的宮女我們還不知道，以前倒是沒有叫玉兒的。”說完，便退下打掃去了。

看來，她們同我一樣，都是玉兒的影子罷了，只因我更像玉兒，才會得他如此對待，再看著眼前的東西，才有的感動又悄然而滅。

這期間，也有一則亦喜亦憂的消息從大寶那傳來。

語歌的身體經莫風調養之後已見好轉，司徒夫人卻再容不下她和柏言，遂找了個理由將他們趕出司徒府。他二人一心只願廝守終生，便以天為媒結了夫妻，從此浪跡天涯。相識一場，我未能相送，雖是難過，卻也稍許欣慰。逃離了枷鎖的他們，想必未來的每一時每一刻都是快樂的，而我，最向往自由的莫月，卻不知自己的人生有一天會陷進深深的牢籠中，無人相救，更無法自救。

也許是見我每日躲在落玉殿裏不願出去，蘇煜怕我悶出問題，就選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，拖著我出去走走。我極力抗拒，卻因身體虛弱掙脫不開，一路被他拖到了花園。宮人們早已回避，看著滿園花色，我更添憂愁：“就連花草都能活的這麽好，為什麽明蟬石頭他們不能好好活著。”

“我帶你出來是為讓你寬心。”他冷眼看著繁茂的花朵，厲聲道：“既然只會引你傷神，這些東西不要也罷！”說著，就喚身後遠遠跟著的王公公道：“把這些東西連根砍了！”

我急忙攔住他：“我只是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關，和它們有什麽關系？”

“我不希望看到你每日在悲傷中度過，一切惹你傷心的東西，都不應該存在！”

他果真是我初次遇到時那狂妄蠻橫的丘離大王，即使經過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，即使他曾在我面前柔聲細語，我以為我重新認識了他，直到現在，我才發現就如看不透莫風一般，我同樣看不透他。可是為什麽，我非要去看透別人？既然人心難以猜度，我為什麽要費盡心機的去猜度旁人。我擡眼望著四方琉璃瓦下的王宮，一聲苦笑：“我不喜歡這個王宮，我不喜歡雲妃，不喜歡你，不喜歡丘離的一切，你能幫我毀掉嗎？能嗎？”

“玉兒。”有一剎那，我以為他在喚“月兒”，當定下心神時，才發覺自己有多傻，我從來就是別人的影子，又何須在意他喚的是誰的名字。心口疼的難以忍耐，我努力吞咽下湧出的鮮血，嘗著那絲甜膩的血味，我真怕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嗜血的魔。

“大王怎麽在這裏呀？”是雲妃那軟糯嬌柔的聲音。

我擡眼看去，只見她從另一側緩步走來，身後跟著莫風，不知為何，莫風離我越近，我心口疼的越厲害。我努力用法術控制自己的身體，我不希望在他們面前承認自己的軟弱。可惜疼痛絲毫未減，反而越來越厲害，就在我要控制不住時，莫風終於停下腳步。我才將緩了口氣，就聽雲妃對蘇煜道：“這就是莫風國師。”並伸手將他拉到了蘇煜面前，我一口鮮血噴出，鮮血全然噴落在蘇煜的衣袍上。他今日著了一身白袍，此刻被星星點點的鮮血點綴，猶如臘雪紅梅一般，我竟覺得十分好看。

蘇煜一把將我攬進懷中，焦慮不安的看著我，身後是隨從宮人們慌亂的聲音，我看著站在他身旁的莫風，突然覺得自己離他好遠。我從不認可自己是個瀟灑之人，卻也不曾想過，會如此放不下他，直到現在，我還會被他傷的如此之深。我終究沒有隱藏好自己的虛弱，僅存的自尊告訴自己，我不能輸，我不能狼狽不堪的離開這裏。

我試著緩和自己的呼吸，然後從蘇煜的懷中緩緩站起，拿手背擦去嘴角滲出的血漬，笑道：“這幾天我在排毒，對不起，嚇到你們了。”然後，強忍著眩暈感，轉過身子朝落玉殿的方向去。

以為自己走了許久，早已逃離他們的視線，可眼前的宮房院落告訴自己，他們就在我身後，也許正等著看我再次倒下。我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堅強，更不敢回身去看身後的風景，好在心口的疼痛已經減輕，步履也已穩當。就在我暗自慶幸自己又熬過一劫時，身體突然被人橫抱起來。

是蘇煜，他不由分說將我抱進懷中往落玉殿去，我掙紮著想要下來，可越是掙紮他抱的越緊，最近一直嘔血不止的我，也沒有多少力氣與他抗爭，只好任他抱著。

他才將我放到床上，王公公已領著太醫匆匆趕來，老太醫哪裏經得起折騰，早已滿頭大汗，卻仍敬業的跪在一旁替我診脈。看著他與師傅外貌相仿的年紀，我於心不忍，隨手拿出自己的絲帕遞給他：“不急，你休息片刻再為我診治就是。”

老太醫惶恐的看著一旁陰著臉的蘇煜，只說了句“多謝姑娘”便繼續為我診脈。我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裏，也明白以人間醫術只怕是醫治不了我，可我實不忍心太醫們因我而受到蘇煜的懲罰。因為就在老太醫替我診脈的時候，蘇煜在旁冷冷道：“若再查不出她的病情，孤要你們的腦袋！”

我最討厭歷來大王們最喜歡說的話：“若醫治不好他，孤要你們陪葬！”生死有命富貴在天，如果太醫們真有起死回生的醫術，那為什麽還會有生老病死，七災八難。王者最喜歡用自己至高無上的王權來要求別人聽命於他，並自以為自己真就是真龍天子無所不能，然而，在天地之下，萬物皆渺小。

渺小如我，如蘇煜，如丘離國上下萬千子民，我們沒有誰可以逆天而行，更沒有誰是這天地的主宰。

為了老太醫搖搖欲墜的性命，我只好繼續我最擅長的事情，先是一臉委屈無辜的樣子，才對蘇煜垂頭道：“好吧，我承認自己沒有好好尊太醫的醫囑，實在是太醫開的藥太苦難以下咽，我就趁大王不註意，把它們倒掉了。”老太醫緊張的神色終於得以緩解，我又繼續道：“如果太醫還要給我開先前的方子，可不可以在其中加幾味淡化苦味的藥材，那樣我也好下咽。”

老太醫長舒一口氣，搖頭道：“良藥苦口利於病，姑娘若想身子早些好轉，還需得謹遵醫囑才是。”繼而思慮片刻，又道：“如果姑娘真的怕苦，老夫就試著給你修改一下方子。”

“多謝太醫！”我歡喜的目送著老太醫顫顫巍巍的出了落玉殿，才發現一旁的蘇煜正如在觀察獵物一般註視著我，不免心慌道：“你看我做什麽？”

“你可還是放不下他？”就在我不知如何回答他時，他又問：“你的病癥可是因他而起？”

我忙搖頭，“我的病只是一般的小問題，只要按時服藥就會好的，和他無關。”其實，我也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為何會如此，可是不管如何，都不能承認和莫風有關，我既不願蘇煜和他之間產生不必要的糾葛，更不願承認，自己真的就對他用情至深，以至嘔血不止，我不是風中殘葉雨中落花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